“。。。可是,我到底无法同小姐你像挚友一般交往。”
“哎呀,这是为何呢。为何不能如挚友般交往呢。”
“若要说为什么,因为我还不了解小姐你,而小姐你也不了解我,总之像挚友般交往。。。”
“这样吗。可是我以为自己很了解您呀。您又有学识,品行方正,孝顺双亲。。。”
“所以说小姐你还不了解我。小姐虽然说我孝顺双亲,但我实际并不孝顺。对我而言。。。比起父母。。。还有更重要的人在。。。”
文三吃吃艾艾地说道,一边竟把头低俯了下去。阿势以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打量着文三的样子,“比父母更重要的人。。。比父母。。更重要。。。的人。比父母更重要的人,我也有啊。”
文三扬起了低垂的头,“欸,小姐你也有吗。”
“嗯,我也有哟。”
“谁。。。是谁呢。”
“不是某人,是那真理。”
“真理。”
文三浑身发抖地咬住了嘴唇,一时暗默不语。稍过片俄,喟然长叹道:“啊啊,小姐你实在是清澈又纯洁的人。。。比起父母更重要的是真理。。。啊,实在是纯洁的思想。可是感情这东西,实在是奇妙啊,愚弄他人,使人又泣又笑,把人团着揉着地玩弄,即使稍稍意识到受了玩弄,却难以克制,啊啊,我自己也。。”他稍作思考,又渐渐激动起来。“但是我也无法断了念想,无论怎样都无法断这念想。阿势小姐,您自身纯白无暇,这样的事即使说来,可能你也难以理解。对我来说,比起真理。。。比起真理还要重要的人存在。去年岁暮以来半年间,我因为那个人,受感情的支配,睡着也好醒着也好都无法忘怀。起了比死还要痛苦的情思,那位却不知是否稍微有所体察。毋宁不予结情,说不定还能断却此念吧。。。”他的声音稍有哽塞。“可又一味地念想着,被说成是挚友,如此看来,我是。。。怎样。。无论怎样这份情思。。。”
“啊呀,月亮。。。。仿若竹中升出一般。您请看看呐。”
庭院一隅栽种的十竿纤竹,竹叶参差处透出月凉。月夜见(注:月神)的神力着实不可测,残云无片翳的苍空里一片清光素色,亭亭皎皎,月明欲滴。起初,月光被与邻家相隔的竹垣阻断,只映照了半处庭院,中顷则爬上侧缘一直照入铺席,令稗蒔(注:模仿稗田的小型盆栽)的水流金光潋滟,透过风铃玻璃,照得犹如玉玲珑,(偏)夺去了照着座赏二人形影相依的孤灯那一穗的光亮,最终投照在相间的墙壁上。每有一阵凉风吹过,摇摇晃晃悬在篱笆架上夕颜的幻影便婆娑起舞。笹百合叶端的露珠,也忽地像萤火一般飞起迷离。草花纷立,树枝摇曳,风音莎莎,不住地撩拨人心。须臾,风吹停息,四下静谧,唯听见轩下草丛中集聚的虫音在高唱。眼前的景象哀婉可爱。可是,各怀心事的两人却未为注目,只有阿势随口说道,“啊,何等佳境。”
刚说完,她不知为何粲然一笑,作势仰起来脸赏月。文三像窥探什么似地打量她的侧脸,眼目口鼻各处的美丽还是一如往常,但在那受月光照着略显苍白的瓜子脸上垂挂着几缕碎发,那两三缕碎发随着扇头的微风颤栗着在颊边往复摇摆,竟有教人震悚的魅力在。文三一直在悄悄打量她,终于那颇有魅力的侧脸渐渐地朝这边转了过来。。。那闪而凉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动。。。同文三看得恍惚的目光正好遇在一起。她嘴尖一抿,莞尔一笑,又用细嫩如柔荑灵巧如白鱼的五指执起团扇掩住笑意,一副娇羞的模样。文三的眼睛俄而放出了光亮。
“阿势小姐。”
只是,声音在颤抖。
“是的。”仅以小声道。
“阿势小姐,您也实在太过,太过。。。残酷了。我这样。。到了这份上。。。”诉说的文三用手捂住了脸又沉默了下去。静心细看的话,墙壁上映着的影子呀,还在不住地颤抖着。如今只一句,只要跨越一句话的关卡,就能抵达妹脊山(注:定下情誓,典出万叶集。)自从恋慕上庐垣(注:应有出典)般近在咫尺之人,便长昼长夜地只见得那人的面影在眼前徘徊,真似个“玉户帘中卷不去,捣衣砧上拂还来” (注:有出典),又因为人心难测,或是“明知此色无人爱,何必栽培末摘花” (注:有出典),又似“急流岩上碎,无奈两离分”(注:有出典),只能兀自愁坏满腹胸中抑郁。要清去心头郁结愁苦,如今只需这一句之绫。。。这一句。。。只消这一句。。。那一句尚未能出口。。。正当此关头,忽然响起了嘎啦嘎啦拉开表间格子门的声音。。。文三吃了一惊,与阿势面面相觑,便蓦地站起来 ,奔走着一般从房内跑了出去。这一晚发生的事仅此而已,再无可说之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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