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爱国吗？”——英特纳雄耐尔，谢谢。

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——

评判社会事件和其中的人物，只有“爱国”和”不爱国“两个选项。爱国=爱中国人=爱中华民族=爱CCP=维护PRC领土和主权完整=遵循国家集体主义=恨欧美日韩=社会主义=好，不爱国=谋害中国人=精日/精美=反党=恨PRC=妄图分裂PRC=个人主义=舔欧美日韩=资本主义=坏。凡事都以此衡量。

我讨厌这样的人，偏偏这样的人还越来越多了。

如果我被一个普通的阳光自信不关注政治不懂哲学的少女问“你爱国吗？”，那对话很可能如下展开。

你爱国吗？
——我信仰英特纳雄耐尔
噢，就是很爱国的意思吧？
——不，不是……
你这觉悟不是很高嘛，怎么不爱国了？

这很搞笑。

我改写了齐泽克那个关于巴托比政治的对话。

咖啡还是茶？
——是的，请！
哦，您是要咖啡吗？
——我宁可不……
那就是茶咯。
——我是说，我宁可不……
您的茶，请慢用。

是的，巴托比政治在现在的中国不起作用。巴托比行动总能被误解成选项之一。巴托比政治是“不行动的行动”，以此构成对现有选择体系的反抗。但在现在的中国，不行动被解读为行动。

巴托比如果沉默不语，那他可能被默认为爱国的，因为不爱国的只是一小撮坏人。但大家鼓掌时如果巴托比不鼓掌，那巴托比就被认为是不爱国的。总之，如果巴托比不行动，他也只能是爱国的或是不爱国的。

“爱国”被捆绑上了太多的东西。

你爱国，意味着支持中国政府（CCP）的一切言论和行为。

很奇怪的是，爱国包含爱CCP，CCP会唱国际歌，国际歌说要英特耐雄纳尔，英特耐雄纳尔意味着无产阶级没有祖国。

——没错，在阶级面前，没有民族大义。

本应如此。

但中国的康米之路，始于爱国救亡运动。康米跟民族叙事，在中国从一开始就被绑在一起。所以人们不去区分二者，很难意识到它们之间的矛盾。即使认识到民族叙事跟康米有冲突，人们也很难从中抉择。设想一下，如果新的国际共运在全球展开，赤旗插遍了日本和朝鲜半岛，CCP打算来一场“抗日援朝”，你会支持吗？

很难吧。

现在民族主义以一种意识形态的方式成为了现实。大家都相信，有一个“中国”和一个“西方”或者“美国”正在擂台上挥汗出拳，只有一方倒下事情才会结束。然后，这个擂台就从人们的想象中走向了现实。

在民族大义面前，阶级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。从两班倒的工人到996的程序员，再到企业高管和政府高官，所有人都被打包成了一个“民族”，共同承受打击。然而现在，反击美帝国主义的中国，离帝国主义也并不遥远。

爱国还是不爱国？

或者更糟。

走的人多了，也就成了路。

所以，我，我们，必须反复地回答：“英特纳雄耐尔，谢谢”，直到英特纳雄耐尔成为一个选项。

这个拗口的词必须反复地从我们口中说出，让人们意识到它本来的意思。

共产党人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不分民族的共同的利益。
——《共产党宣言》

寇深矣！祸亟矣！同胞们，起来，一致的团结啊！我们伟大的悠久的中华民族是不可屈服的。起来，为巩固民族的团结而奋斗！为推翻日本帝国主义的压迫而奋斗！胜利是属于中华民族的！抗日战争胜利万岁！
——《中国共产党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》

民族主义在现代中国起的作用是正面大于负面，还是负面大于正面，这是一个很难说的问题，但它的两面性往往难解地纠缠在一起。
——徐友渔

………………

尽管如此，我还是要说

“英特纳雄耐尔，谢谢。”